风水师报君知系列之控草术

引子
凌晨两点,月朗星稀,城东一座红砖老楼完全沉浸在寂静的夜色里,忽然,三楼西北角的一个阳台窗子缓缓打开,有个清瘦的身影费劲地探出上半身,向着空中伸出白皙的手臂,摇摆招引。
过了一会儿,在月光的照耀下,这楼百米之内的大小植物都开始微微抖动,枝叶间渐渐升腾起浓淡不一的雾气,在飘飞的中途汇聚成庞大的一团,继而一起向着那个阳台靠拢过去。
四下里涌来的雾气越聚越多,飘忽却不弥散,渐渐竟将整个阳台都包裹住……
十一月底,逢着入冬后的第二个节气,小雪。树上的叶子都已经掉得差不多,风吹起来也有了劲道。
天已经连着阴了一周,早上又开始下起淅沥的雨,大街上人烟稀少,梁言坐在自己的小西餐馆里安静地喝着茶。
今日的生意比往常更加清冷,两个伙计刚才还在聊天,现在已经靠着暖气昏昏欲睡。
见这情景,梁言摇头叹息,又开始惆帐自己当初因为图便宜而挑选了这么一个偏僻的位置。
两栋旧楼中间偏僻的夹道不说,还是个死胡同,一天也进不来几个人,而这两座楼又是老人楼,根本没几个住户喜欢吃西餐。
他郁闷地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忽然想起了什么,抬头望向对面三楼的一个小阳台。
梁言的西餐馆是春天开的张,到现在有十个月了,但在他的印象中那个西北角的阳台窗户从未被打开过。
小阳台的玻璃擦得特别明亮,能清楚地看见,窗里有几排硕大的木质花架,迭挂着各色仿真藤蔓。
梁言之所以觉得那些植物都是假的,是因为从春到冬,它们总是一个样子,既不生长也没有丁点儿衰败的痕迹。
但即便是假的,也很让他喜欢,他挺愿意坐在这个临窗的位置,边看着那阳台边喝茶,觉得眼睛像是接受了某种馈赠,连带心情都变得好了很多。
尤其是在晴朗的晚霞天,光洁的玻璃上反映着天空里那些红、蓝、紫的光,与窗子里干净的绿色糅合在一起,有种错落的美丽。
也不光是因为美丽,梁言老盯着那阳台看的最重要原因,是因为那窗里住着个叫弥小尔的姑娘。
梁言的小餐馆生意不多,所以对每一个常客都记得很清楚,尤其是弥小尔。
她相貌清秀、神情安静,走路轻巧得近乎无声,每天傍晚六点来店里吃一份不加干酪丝的海鲜面,总是独来独往,有时候店里的伙计故意同她搭讪,她也冷着脸不予理会,一副不好说话的样子。
而她的名字,是梁言在她随身带着的小本子封皮上看到的,她似乎有很多需要记录的事情,就连出来吃个面都不时地掏出本子涂涂写写。
此时,梁言望着那扇紧闭的窗,心里忽然有些莫名的忐忑,加上今天,弥小尔已经整整六天没有来店里了,而且,她原本经常在阳台上出现的身影,也一起消失不见。
一个女孩独自住在年久失修的老楼里,别是出了什么事才好,梁言这么想着,心情忽然就烦躁起来,他不时望着那阳台,在屋里来回踱步。
过了一会儿,接待台的电话响起,伙计低语了几句之后挂断,冲着后厨高喊:“有份海鲜面外卖,不要放干酪丝啊!”
梁言的脚步猛地停住,扬声问:“送哪里的?”
伙计答:“对面楼302室。”
梁言一时间眉目舒展,疾步走到后厨房叮嘱:“面里多加海鲜,再放三个整鲍鱼,另外拌个水果沙拉……还有,把新熬的瑶柱鸽子汤盛一大份,放在保温桶里。”
半个小时后,梁言提着满满一塑料袋的美食站在302室的门口,手高高扬起,却忽然落不下去了。
方才一股子兴奋劲儿冲得他脑子发懵,着急忙慌地就做了这些事,此时真的站在人家门口,才猛然醒觉自己的举动有些唐突。
自己与弥小尔充其量是老板与熟客的关系,话都没正经说过,如此殷勤的举动,会不会令屋中人觉得尴尬,误会自己有什么不良企图。
但热腾腾的食物已经抱来了,总不成又拎回去换,他纠结地将手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正犹豫着,突然,门内响起一阵极古怪的声音,如同无数把小锯子在相互切割,嘈杂而且刺耳,令人听了抑制不住地头麻齿酸。
他有些诧异地侧耳倾听,门里突然传来弥小尔的惊叫和扑打的声音,“你放开,马上放开……”然后又是几声带着哭腔的尖叫。
梁言从那声音里听出了明显的愤怒与惊慌,心中已经一紧,待听到弥小尔的尖叫声,猛地热血上头,来不及细想,冲着那老旧的内开木门,用尽力气力踹了过去。
两脚之后,木门被踹开,梁言拎着袋子疾步穿过一个阴暗潮湿的小门厅,向着发出声音的卧室冲进去。
1.植物
梁言在拉开卧室门的一刹那,完全惊呆了。他并没有看到想象中,弥小尔被人施暴的场面,事实上,他在那一刻震惊到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进来。
屋子里温暖潮湿,空气中充斥着浓重的陈腐味道,梁言骇然发现,自己在楼下凝望了整十个月的“仿真”植物,只不过是一小部分旁枝余叶,而眼前这庞然大物才是真正的主干。
成人手臂粗的五棵藤树如同拧麻花般缠结在一起,一直顶到天花板,纠缠打结的气根,似一块完整的厚厚棕色吊顶,剩下一些盘结不住的,如流苏般垂垂累累。
无数条伸展出的碧绿枝条,在墙壁上恣意生长、四下蔓延,饭碗大的深绿色叶片,泛着皮革般厚重的光泽,将墙壁遮盖得没留下一点缝隙。
而弥小尔正站在主干旁边,满脸惊慌地从一大团枝叶中拆解着什么。
梁言愣怔地看着弥小尔终于将一条黄白相间的小狗从藤条中扯了出来,小狗瑟缩地蜷着身体发出低低的呜咽。
弥小尔刚松了口气回身突然望见呆若木鸡的梁言,登时又惊得叫起来:“你……你怎么进来的?”
她这一叫,惊动了身边的藤树,那东西似有感觉一般,盘结的主干一阵战栗,登时,屋中四壁上缠绕的藤蔓,全部活动起来,瞬间抽枝长叶。
新长出来的枝条如同章鱼的触角一般,骤然挺立昂起,紧接着茂盛的绿叶中忽然伸出无数尖利若剑的木刺,一齐指向梁言。
梁言见到那些利刺离自己越来越近,忍不住惊惧地大叫。
藤条的速度极快,转瞬搭上了梁言的身体,长些的刺也碰到了他的皮肤。梁言从未见过这样惊悚的场面,吓得双手高举,连袋子也扔了,汤水饭菜撒了一地。
在这节骨眼儿上,他看见怀抱小狗的弥小尔站起身疾言厉色地喝道:“退回去,否则我不再管你了!”
藤树又是一阵颤抖,那些伸展过来的枝条应声停下,但依旧一齐指着梁言,发出警告似的锯齿摩擦声,良久之后才一齐退去,利刺也隐匿入枝叶间不见,整棵藤树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梁言惊魂未定,双手还保持着高举的姿势,声音都打了结,“啊!这……这什么鬼东西?”
弥小尔没有作答,弯腰将小狗放在地上,低声嘱咐道:“快跑,别再进来了。”小狗呜咽着,夹着尾巴飞奔而去。
梁言羡慕地看着小狗迅捷逃窜的身影,无奈自己双腿发软,达不到那个速度,他重重地喘着气,小心翼翼地转身刚迈了两步,却听见身后弥小尔急切地道:“我能跟你解释一下吗?”
梁言手抚胸口地站定,无奈地靠着门框喘息,“能,只要不在这个屋里!”
弥小尔住的是一套两居室,当下将梁言让进了另外一间屋。
梁言坐在老旧的双人沙发上,望着四周虽然简单但十分正常居家摆设,双人床、书桌、储物柜,心却一直狂跳不止,情绪也无法完全平复下来,脑子想的净是隔壁房间如同热带雨林一般的惊悚场景。
那里有棵不但听得懂人话,而且还能瞬间长出利刺杀人的怪树,这简直是恐怖电影里的情节。
弥小尔的神情十分踌躇,似乎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但在梁言颇有压迫感的持续注视下,她终于还是开始讲述,显然这个意外也令她心神不宁,连言语都有些混乱。
“很抱歉吓到你,没想到你会进来。我生病昏睡了好几天,直到今天早上才清醒,当时觉得特别饿,浑身没力气,只好打电话到你店里叫餐。
“门响的时候,我以为是餐送到了,没成想是邻居家的小狗,当时它径直就冲到那棵树的旁边。
“随后就被藤条勒住了脖子,我正在和那树抢小狗,你就冲进来了。”
梁言情绪终于平静下来,盯着她深深吸气,“这些都不是重点,请你回答我三个问题。那棵树是什么东西?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养这么可怕的怪物?”
见弥小尔好一会儿都默不作声,梁言加重语气,“你不想说?我刚才差点就被杀死,难道没有权利知道答案吗?”
弥小尔面露歉疚,低下头,终于轻声道:“不是不想说,是说了怕你不相信,我既不知道那树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谁,我的记忆只有最近一年的。
“一年前,我发现自己孤零零站在这棵树的前面,满心想的都是要好好照顾它,它也像是认识我,对我非常亲昵,而我自己之前的事情,全记不得了。
“家人、朋友、经历过的一切,全没一丁点儿印象。”
“我的脑子总是一会儿清楚一会儿糊涂,清楚的时候,知道去应付周围发生的事情,从一个盒子里拿钱,去买水电、交房租,叫外卖,同邻居打招呼。
“但是,钱是谁的,这房子里之前住过什么人,我为什么要照顾这棵树,我都不知道。我好像什么都懂得,却又好像什么都迷惘。”
梁言惊异地看着弥小尔,“的确令人无法相信,如果真是这样,你可以离开啊,去报警说有危险品,去医院查查脑子,或是去找邻居帮忙,为什么还要安分守己地呆在这里?”
弥小尔苦笑,“我没办法做这些事,身体里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约束着我,只能好好照顾这棵树,而且无法做任何伤害它的事情,甚至走远一点也不行。
“那种约束很奇怪,类似于恐惧感,但是极其强烈,强烈到,一旦触发我就难以承受,去你店里吃饭已经是我所能做到的极限。”
梁言哑口无言,心中更觉匪夷所思,想了一会儿低声道:“你的意思是,这怪树懂得精神控制?”他谨慎地四下看看又道:“这屋子里,一直没别人吗?这么多东西,你就没有发现一点有用的线索?”
弥小尔沉声道:“没别人,线索倒是有一个,我在床底下找到一本日记,封皮上写着弥小尔,但字迹是我的,里面都是些语焉不详的话。
“我看不太懂,只是感觉那些文字都很愤恨委屈,我每天拿着那本日记看,越来越觉得自己忘记的不止是过往的岁月,好像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充满了离情别绪。”
梁言望着眼前这个神情恍惚的姑娘,觉得她比自己还要彷惶无措,心中有什么地方软了下来,忽然间便做出决定。
他站起身肯定地道:“你遇到的事实在太过离奇诡异,尤其是这棵树,非常危险,咱们谁都别在这屋子里待了,你拿着那本日记跟我走,有什么事咱先出去再说。”
见弥小尔还在迟疑,梁言急道:“你看见了,那怪树有很强的攻击性,它刚才差点就弄死我和一条狗,你没有了之前的记忆,怎么知道,它是不是曾经杀死过其他的什么人?”
弥小尔闻言一愣,脸上露出惊惧的神情,她咬咬牙快速跑到床边拿起日记,跟着梁言向屋外走去。
两人刚刚行到门口,突然,手臂粗的几条深绿藤蔓疾速探过来横在了门框上。
2.花枝街皎客
念白自从结识了岳自明,终于找到了最为契合的玩伴,两人感兴趣的事十分一致,吃喝的爱好也相同,甚至心意都能相通。
他们之间聊天十分省事,完全的无障碍沟通,恨不得一个刚说了上半句,另一个立马就接下半句。
岳自明没事就领着念白在这老城的一些隐秘地方转悠,念白玩儿得不亦乐乎,再没时间耗在128号院里,就连每月的香蜡,都遣竹枝人送去。
两个竹枝人去花枝街送了蜡,刚从门里走出来,迎面看见个身穿黄色衣裙的俊俏女子,正神情犹豫地站在门口。
竹枝人里的高个子一见,连忙上前两步笑着道:“哎呦!这不皎姑姑嘛,我家店主没来,您要有事去旧日时光找他吧。”
“不找他,我找报先生。”黄衣女子神情淡漠。
“得嘞!那小的就先告退了。”高个子拉着矮个子躬躬身离开。
走出老远,矮个子纳闷地问:“那姑娘是谁啊?你讲话这么小心。”
高个子回头望望,估摸着声音传不过去了才低声道:“你才成了人形没几年,这街里好多事你都不知道。”
矮个子登时来了精神,“那哥哥教教我,一会儿馆子里的活儿我多干,你歇着。”
“懂事!”高个子清了清嗓子得意道:“你知道这里为什么叫花枝街?为什么只有春夏秋三季,从来不入隆冬?”
“可说呢,为什么?”
“花枝街里住着不少精怪,这是都知道的,但这里面最特别的,当数十二位按照月份排行的花精。是垂花老师祖最早收留救护的,被称为花枝街十二客,轮月当值,看守全街的禁护,个个都冷陌高傲的很。
“据说垂花老师祖就是因为怕隆冬有损她们的精元,才特意让这街没有冬天的,街名字也是因为她们而取的。”
“这么拽!哪十二位啊?”
“街口的碧桃是艳客,38号院里那紫丁香是静客,后街有四位不常见着的分别是素客梨花、繁客梅花、幽客海棠、喜客玉兰。
“这拐弯最茂盛的那丛菊花是酒客,街尾竹篱墙上的五色月季是思客,72号院里还住着两位,冷客荷花和雍客牡丹。
“前面十一位除了当值时出来,剩下的日子都在闭关修炼和咱们没什么瓜葛,独独是刚才这位,皎客,她是街中那棵金桂树幻化出来的,术法最高,经常出来走动,和咱们店主交情极好。
“咱馆子里有种特制的桂花香蜡,用的就是她的花。
“而且,我跟你说她特别有根基,本体在重幽观里生长,据说还是一位皇帝御手亲栽,后来日日听经,受道法感应才修成的人形,那可是了不得的来头啊!”
矮个子听得神往,啧啧称赞道:“听听,这讲出来多有排面!那要有人问咱们是什么来头也能说得这么冠冕吗?”
高个子想了想,认真地道:“嗯……能,就这么说,我乃堪舆街紫微堂高足、旧日时光咖啡馆店主东,亲手从西甸子山的山沟儿里挖出来的天真可爱的小竹笋。
“加上他独家秘制、绝不外传的符图术,耗费九九八十一天才催生出来的英俊潇洒、聪明伶俐的竹枝精!”
矮个子呆怔,失望地扁嘴,“听着,特别像是在叫卖笋干……而且还是掺了假的那种!”
高个子失笑,“你这话要是让店主听见,保不准一巴掌把你扇回原形,戳院子里晾抹布用……”
两个竹枝人一边说笑一边越走越远,而128号的院子门却还没有消失,皎客整理了一下自己衣服头发,上前扣门,声音轻柔,“报先生,阿皎要事禀告,请您给开个门。”
少顷,红漆大门应声而开,皎客缓步走了进去。
报君知听见声音,已经站在院中相迎,报君知对她格外客气,是因为当年垂花真人托孤时,那十二位花精率先出来领命,为128号院加固禁护直至报君知成年。
尤其是阿皎,不但在禁护上加了自己小半的修为,而且日夜守护不敢有一点疏忽,真如亲姐护幼弟一般尽心尽力。
后来报君知掌管花枝街,阿皎也是倾力协助,忠心耿耿,原本这院子已经许她自由出入,但阿皎自己极有分寸,从不敢做丁点儿僭越的事情,每次进入依旧恭敬禀告。
此时,报君知见她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又带着些犹豫,便知道事情不简单,将她让到紫藤架下坐着,见她一直不肯开口,便温言道:“什么事就说罢,有我在。”
阿皎抿着嘴唇,感激地望着报君知道:“多年前,我曾跟您提过我的身世,我本生长在重幽观的巡山大殿前面,因日日听经,受道法感召,两百年便修成人身,若非后来遭遇了大变故,大约时至今日我还留在那里。”
报君知点头,“我记得。”
阿皎垂下头低声道:“但是我没有细讲这个变故,当年重幽观里的桂花树是棵合璧生长的双桂花,一半为丹桂,一半为金桂,内中孕育出的精怪也是两个。
“多年来我们相依相伴,姐妹之情十分深厚,曾约定要一同幻化人形,之后永远相守于红尘。
“可是我们虽然共用一个母体,但修行的速度却不一样,我的道行比丹桂稍高一些,于是先一步幻化出人身,没想到一下子消耗了母体的所有精元,也令丹桂元气大伤,连累她无法如期幻化成人。
“我心中过意不去,便出去学得了一种叫做‘控草’的术法,回来教授给丹桂,让她可以借助其他的植物加速汲取精元,然后由我将这些庞杂的精元净化,转为她用。
“就这样我又守着她过了数十年,就在丹桂又快要修成人形的时候,巡山殿夜起大火,累及我们的母体,恰恰将母树的丹桂那一侧烧得枯焦,丹桂多年来好不容易累积的精元也伤损殆尽。”
阿皎讲到这里停下来,神情略有些激动,报君知斟了杯热茶递过去,她双手接过,将茶一点点啜饮完,长长呼出口气,心绪平静了些,又接着道:“我当时怕丹桂形神聚散,便重入母体将自身精元与她相连。
“谁知道遭遇了这个变故,丹桂愤恨我们之间际遇天差地别,她为自己深感不平,突然间心性大变,竟将我困在枯焦木中,开始倒吸我的精元,欲将我置于死地。
“所幸,垂花真人当时正在重幽观做客,及时赶来熄灭了巡山殿的大火,也发现了双桂树中的杀戮。
“那时,丹桂已经吸了我大半的精元,得了一半人身,我也快要油尽灯枯,恰在此时,垂花真人出手阻止,以加持力救我脱离困境,而丹桂唾手可得的人身又一次幻灭了。”
阿皎有些伤感地苦笑,“我被垂花真人带走救治了约一年,才渐渐恢复,我清醒之后本来很生她的气,但后来又想,这也不能全怪她,当年的确是我无意中夺了属于她的精元,才害得她不能修成人身。
“于是就回到重幽殿去找她,想与她姐妹和好,继续帮助她修行。可是,我回去之后看见的,只是一棵完全枯死的桂树,丹桂已经消失无踪。
“我诧异她明明修为不够,却能在短短一年内就脱离母体,于是以术法探查母树,发现母树缺失了一条主根。”
报君知皱眉沉吟,“你是说,丹桂离开的时候一半是人一半是桂树?”
阿皎点点头,“她定是怕我养好身体回去报复她,无奈之下才以这样的残躯匆匆逃走,大概想躲在静处继续修补出本体,然后重炼人身。
“但她并不知道,以控草术去敛吸别的植物精元,如果不加净化,便与自身难以完全契合,并不能真正修补好本体,反而会将本体变得面目全非。
“我俩同根同源,共生共长,即便分离,彼此间也有少许感应,多年来我一直在寻找她,但她始终刻意躲避隐藏,一度,我觉得她既然希望此生不复相见,我何不在心里也将她放下,省得这样寝食难安,但事实上,我根本放不下她。
“这样的日子过了很久,直到三天前,我突然又重新感应到了丹桂,前所未有的强烈。
“我察觉她的神识因为多年胡乱汲取精元,内力虽然很充沛,但心窍也越来越蒙昧,再这样下去,会控制不住本体的能量,后果不堪设想。
“我知道,这次是上天给我的机会,我不能坐视不理。”
报君知沉默了一会儿道:“你知道为什么,你们两个总是一个顺遂一个失利?一个成事一个倒运吗?因为同胞孕育出的木精,精元此消彼长,神识刑尅相伤,你们中间原本就只应该存留下一个。
“她要是真的迷失了心智,去见她,对你来说是很危险的事。”
阿皎闻言愣怔,颤声道:“我被过去的事,折磨得太久了,后来我总在想,如果当年是她先修成人形,取了母体的精元会怎么样?是不是,我们两个后来都不会承受如此多的苦楚!
“尤其是她,半人半树,浑浑噩噩,我不敢想象她是怎么熬过的这每一天。
“我再也承受不了这种愧疚了,这次哪怕散尽修为、打回原形,也要救她,我不怕死,只怕不能死得其所!所以请您陪着我,在紧要关头保她平安!”
报君知凝视着阿皎,少顷,缓缓道:“我答应你。”
阿皎欣喜抬头,知道报君知这样说,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事,丹桂必定是有救了,心中感激万分,一时情难自禁,忍不住对着报君知要行个大礼。
她双膝已经弯下,忽然感觉身子被一股浑厚的加持力稳稳托住,重新又直起身形,抬头,见报君知望着她微微而笑,“我分内之事,你何至于此。”
3.身世
报君知与阿皎追索着丹桂的息泽,来到城东的一座老楼前,此时已经是下午,小雨已经变成了中雨,阿皎张望了一会儿,将目光投在了三楼西北角的那个阳台。
报君知看过去,却忽然间面色一沉,低声道:“赶紧上去,她体内精元互相冲撞,此时神识完全被缠裹,心智浑噩了。”
阿皎闻言大惊,不敢耽搁径直向着楼里冲了进去。
两人进入302室之前,只是想着屋中场面必定狼狈,却未料到情况比想象的更为复杂,在这满屋子铺天盖地的绿色藤条中竟然还困着两个人。
梁言与弥小尔被裹得像两只粽子一样悬挂在屋子中央,只露出头部与四肢。
梁言满脸惊诧恐惧,弥小尔除了这些情绪之外,心中还涌上些失落,她不明白一向顺从听话的藤树,为何突然间似疯了一般,对自己开始攻击。
报君知刚进门内,便扬手向屋中四个方位甩出专门克制木精的金辉符,将藤树的所有的枝条都禁制住,主干因此而发出强烈的颤栗与低吼。
阿皎关心情切向着主干扑过去,周身泛起淡黄色光晕,屋中登时弥漫起浓郁的桂花香气。
她拥住树干连声安抚:“丹桂,你不要怕,是我,我是来帮你的……”
正说着,突然间她面露惊骇地松开藤树主干,踉跄后退,似乎发现了什么难以承受的事情惊声道:“这树是空心壳,里面没有神识,我……来晚了吗?丹桂的神识……消散了?”
此时,报君知刚刚将梁言与弥小尔解救下来,梁言见弥小尔身子有些瘫软,连忙上前抱住她道:“弥小尔,没事吧?弥小尔。”
听到这三个字,正在惊痛的阿皎,突然间如遭雷击,她猛地回过头去,弥小尔正好也向着她望过来,两人四目相对,登时都是一惊。
“天道不择,时能弥尔。”阿皎忽然间泪盈于睫,“当年在重幽观里,垂花真人临走时对你说的这句话,你还记得?所以,你给自己起名叫弥小尔?”
她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少女,面上露出难以掩饰的欣喜,“过了这么多年,你终于心愿得偿,修成了人身,你的样貌……样貌……”她一时间悲喜交集、感慨万分,将手掩在嘴上哽咽失声。
梁言眼见报君知与阿皎进屋之后的种种奇异行为,心中隐约想到两人并非常人,此时听见阿皎对着弥小尔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间吓得神魂出窍。
他大惊失色连声音都颤抖了起来,“修……修成人身?你……你什么意思?”他回头细细打量阿皎与弥小尔,一颗心登时如坠冰窟,两人的面容竟是有八分相像。
“重幽观……巡山殿!”弥小尔整个人怔住,脑中好似响起一声炸雷,记忆中忽然有个清朗的声音响起。
“上天虽然没有给你这个际遇,但只要安心等待,时间自会弥补一切,天道不择,时能弥尔……”
刹那间,长久被封存的记忆突然解开禁制,如潮水般汹涌而至,一帧帧一幕幕的过往,就这么猝不及防,却无比清晰地闪回在弥小尔的脑海中。
她站起身一时间神情大变,似乎是不堪承受这回忆中的一切,接连后退数步,背靠在墙壁上。
与此同时,屋中藤蔓仿佛受到了什么感召,竟一同奋力冲破了符图,每一根枝条都如同海葵的触角般一齐疾速外扩蔓延,根根泛着黑色光芒的木刺从枝叶间伸出来,冷冽森森地对着众人。
混乱中,弥小尔喘息着缓缓抬头,几秒钟的时间,她的气质与神情已经完全改变,她定定地将阿皎望着,终于轻轻叹息,“我以为你不会愿意见我了。”
话音刚落,条条藤蔓突然膨大,屋顶那些厚厚的纠缠在一起的气根,也活动起来,如一条条灵活的小蛇,将弥小尔以外的众人一起缠裹住,利刺也逼近众人。
弥小尔见此情景,登时大惊,拦挡众人前面高声道:“停下,放开他们,马上放开他们!”但那藤树完全不听指挥,一根藤棍甩来竟将弥小尔打翻在地。
报君知眉头紧蹙,立时荡起圆光术抵挡,但对着这些纠缠的气根,却起了踌躇。
弥小尔多年施用控草术,汲取不下万种植物的灵元,便也催生出了万条气根,而每一条根系或多或少都凝聚着她积蓄的怨愤。
她虽然阴差阳错地化解了自己的所有怨恨,而那些气根却生成了没有神识却充满戾气的怪物。
他对着弥小尔的高声道:“你的主根在哪里?”
弥小尔茫然而慌乱地道:“不知道,我还没想起来这个!”
此时这些根系团团缠绕便如迷宫一般,无法分辨,若是整个摧毁,难免伤及弥小尔的主根,精元一旦外泄,便会损坏了她好不容易修得的肉身。
阿皎也想清楚了其中的缘故,抬头见所有的根系越来越粗壮,开始毫无节制地生长,大半已经钻入了墙体,屋中墙上被撑开无数道裂缝。
这些气根灵力充沛,此时肆意蔓延,用不了一会儿便会深入整栋楼体,危及全楼人的性命。
阿皎心里知道,弥小尔的主根只是单纯从这些植物的灵元中吸取能量,并没有真正与它们融合,所以才会衍生出这么多的藤条枝叶。
而这主根一旦得到自己最契合的灵元,便会在瞬间放弃掉其他的替代品,那些虚生的藤条便会收缩枯萎,既解了墙裂楼塌的危厄,又能让弥小尔毫发无损。
她来不及多想,当即用术法逼出自己的灵元托在手上,只要解了塌楼之险,报君知自会施用圆光术护住所有人,所以一会儿灵元转换时,除了自己与弥小尔,这屋中乃至全楼的人都不会有危险。
于是转头对着报君知高声叫道:“报先生,你要保她平安!”随后将灵元奋力向着藤树扔去。
眼看着这莹莹闪烁的光球就要被藤树的枝条接住时,突然报君知掌中一道白光激射而出,裹住灵元将其疾速收回重新推入阿皎的体内。
报君知凝视着藤树主干,声音冷冽,不容置疑,“我保你们两个平安!”
说话间周身白色光芒骤起,捆住众人的藤条全部被震荡开来,利刺根根折断,那藤树犹如收到雷击一样,出现了片刻的僵化,原本纠缠在一起的气根竟然一齐解散,将内中一条红褐色的小根露了出来。
4.抉择
阿皎一见那条红色小根,惊喜至极,当即扑上前护在怀中,梁言此时智商也完全在线,猛地想起风水小说里讲过,克制精怪的法器无法伤害普通人,二话不说便将还在愣怔的弥小尔合身抱住。
弥小尔猛然间被一双温暖有力的臂膀拥入怀抱,男子特有的陌生味道迎面而来,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她羞涩惊奇到完全呆怔住,竟未想起挣脱。
报君知见此情景,放下心来,先以加持力为三人做了禁护,紧接着划破自己手腕,从脉搏处拔出赤血剑,纵身跃起将还在四下蔓延的藤蔓一一斩断。
赤血剑是极为厉害的法器,被砍断的藤条瞬间灰飞烟灭不说,挥舞出的剑气波及之处,枝条根系也一样焚烧殆尽。
阿皎虽然身在禁护中,依然能感受到极强的震荡,身上也有少许灼伤,她匍匐在地用身体竭力将丹桂的主根覆盖住。
而梁言身躯高大,将娇小的弥小尔护了个严实,赤血剑的剑气无法穿透常人的元阳之气,弥小尔竟是毫发无损。
三人闭上眼睛,只听见屋中激烈的锯子摩擦声、嘶哑的低吼声不绝于耳,中间还伴随着劈砍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四周终于恢复平静。
弥小尔睁开眼睛,看见梁言正凝视着自己,他双颊如饮酒般微红,眼神中还有些不一样的东西,连忙挣脱那怀抱,忽然间心里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报君知这边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屋中那棵怪树连点渣子都没剩下来,整个房间被报君知用土圭符修补之后,竟然光洁如新。
阿皎抱着莹红如玉的主根,来到弥小尔面前,满脸喜悦地道:“小尔,分开这么多年,劫数也都过去了,你跟我回花枝街吧,从此一起修行,我会好好照顾你。”
梁言听到这话登时神情一变,弥小尔却有些伤感地低头,轻声道:“在这红尘中日子久了,总觉得自己像个寒灯守夜人,心里是比孤独更甚的伶仃。
“我修那么久修的是什么?守那么苦守的又是什么?这五光十色的世界如果不能触碰,修得了人身有什么用,留得再久能有何为?最终面对的也不过是空空如也的虚无。”
她抬起头望着阿皎,“如今我们姐妹之间的恩怨已经化解,我心中再没有什么执念了。如今,只想好好体会这个世界,做个普通人,拥有一段真实的人生。”
阿皎有些意外,她转头望向报君知轻声问:“可以这样吗?”
报君知思忖了一下道:“可以是可以,不过,这中间有个差别,她如果选择以木精的身体继续在静谧无人处修行,避开情欲纠葛的消耗,不但容颜不老,而且长生不死;
“若是她选择断开主根彻底成为常人,去享受七情六欲,便也要承受生老病死,寿命也和常人一样。”
弥小尔大喜,“我愿意,劳烦报先生指点,断根的方法。”
梁言在她身后站着,听见这句话,神情登时惊喜交集。
报君知点点头,“这法子倒也不难,你是精怪转化成人,没有命理寿数。
“如果想如常人一样活着,就要找到个真心实意愿意守护你的人,然后由风水师施用术法将你二人手臂处的尺泽穴相接,人的气血元阳会在尺泽穴汇聚成小泽,流动而上,凝集而下。
“尺泽相通,再施用相应的术法,便可将正常人的命理寿数复刻给你。
“这之后,那守护者所有的运气灾祸也都会分享给你,他健康你也健康,他患病你也患病,他故世,你的阳寿也就尽了。
“唯一要注意的禁忌就是,你与你的守护者终生不能分离,要日日相伴,否则便会危害双方,尤其是你的守护者,会疾速减寿。”
弥小尔先是一脸兴奋,越听神情越落寞,待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颓然叹息,“我上哪里找这样的人……”
突然间手被人抓住,她吃惊地看去,见梁言一脸郑重地站在自己面前。
弥小尔正在惊诧,只听梁言大声道:“我学的是理工科,一切家用电器维修可以轻松处理;我爱干净,收拾过的屋子就像小时工刚刚离开的样子;会做饭,你吃的海鲜面经常是我亲手做的。
“抽烟很少,从不喝酒,脾气温和,非常喜欢小动物与孩子,有房子还有一些存款,生活不成问题。最重要的是,我家族祖祖辈辈都没有急性慢性病,寿命特长!”
阿皎将头向报君知身边侧了侧低声道:“他是……什么意思?”
报君知也将头侧过去低声道:“问你妹妹要不要他。”
梁言说这番话的时候,语速极快,一气呵成,弥小尔听得心跳如擂鼓,她眨眨眼,有些迟疑地问梁言:“咱俩才认识了几个小时……你做这么大的决定是不是太草率了些?
“你刚才听清楚了没有,命理相接是性命攸关的事,如果后悔,你会折寿的。”
梁言愣了一下,急切地道:“你对我的确是认识才几个小时,可我对你……实不相瞒,已经暗恋了整整十个月,从第一次你到我店里吃饭,我就……
“这十个月里,我想得非常清楚,我对你绝不是一时的好奇和喜欢,而是想好好地守护你一生的诚意,所以那些禁忌对我来说,全都求之不得。”
他缓缓拉起袖子,露出臂弯处的尺泽穴,望着弥小尔微笑,“抱歉的是,我太过普通,你……愿意吃这个亏吗?”
弥小尔回想着过去的日子里,梁言每次望着自己的眼神,知道刚才的话并不是虚词,尤其方才那个笑容,看在眼里心中竟然生出些冰雪消融的感觉。
并且,说实话,弥小尔心中对梁言也并非无意,否则也不会连着十个月天天去吃那盘海鲜面,只因从未接触过男女之情,自己没有察觉而已,此时心中一热,所有情绪涌起,竟忍不住点了头。
报君知审视着他们,却又说了一番话,弥小尔的肉身是在庞杂的灵元催化下生成的,内中血脉淤堵很多,在施相接术法时,两人气血行进有可能会遇到阻滞,那时便全看运气。
若通得过自然皆大欢喜,万一若是通不过,守护者就可能有性命之忧,所以要两人再次慎重想清楚,梁言与弥小尔对视片刻,都表示同意继续。
报君知见如此,便不再耽搁,教他们错身站着。一人左臂与另一人右臂紧贴,随后以加持光刃打开两人的尺泽穴口,开始施用相接术法。
少顷,弥小尔惊觉一股热力自梁言手臂涌入自己身体,同时肉身的感觉也瞬间强烈了起来,肌肤间的触碰,屋子里的湿冷,空气中复杂的各种气味,她欣喜得眉间不住耸动,心中感慨万分。
弥小尔正在高兴,却突然听见对面梁言低呼一声,面露痛楚之色,她大惊失色浑身一震,强自稳住手臂。
忽然,不可思议的疲惫、与重压感,层层涌来,刹那间,肉身不堪重负、几乎要昏厥过去。
弥小尔勉强撑着,再望向对面,见梁言已经疼得面容扭曲,心中一沉,知道遇见了报君知所说的血脉淤堵!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察觉身体里的苦楚越来越重,完全没有缓解的意思,心登时便灰了大半。
脑中忽然闪念,此时两人穴道相连,梁言所处危厄都是因为受这术法的连累,若是断开他与自己的关联,或许所有损害就能让自己一人承担,于是当机立断,即刻凝神闭气,奋起全身力量将梁言的手臂推开。
梁言察觉了她的心思,一把按住她的手,艰难地喘息道:“别动,我还可以忍受,只要这术法不伤害你,就请给我这个坚持到最后的机会。”
弥小尔闻言惊怔,如果说,之前对这归宿还有些不确定,此时终于毫无怀疑地知道了梁言的心意,她微微眩晕,方寸全乱,原来真的不再是一个人了!原来真的有人愿意相随相伴了!
她忽然间泪盈于睫,心中百感交集,苦涩、甜蜜,凄楚、欣喜一齐涌来,但同时心念也越发坚定,绝不能让眼前人受自己连累,当下不顾一切地拼命挣扎,只想着要把他与自己分开。
梁言见她如此,心中既心疼又难过,叹息一声,“小尔,咱们赌了吧!”随后将双手紧紧握住,把弥小尔牢牢地圈在臂弯里。
两人相拥在一起,正觉悲凉凄惨、柔肠百结,忽然耳边响起报君知的声音,“山盟海誓易,临危不弃难,两位果然是真心实意,这么大喜的事,我怎么能不送个贺礼。”
话音刚落,眼前耀眼白光闪烁,随后一股强劲灼热的内力自两人手臂连接处骤然涌来,他们因为猝不及防间承受到这强大的冲击,都忍不住闷哼一声,闭上了眼睛。
那热力在两人的四肢百骸间毫无阻滞地疾速流转,只一会儿便将他们之前难以承受的痛楚与重负完全缓解了,所有的淤堵阻滞在这霸道的热力下顷刻间化为虚无。
几个循环之后,那灼热的内力忽然分散,消融在他们的身体之中。
弥小尔与梁言长长呼出一口气,一起睁开眼睛,两人都是大汗淋漓,但全身舒畅,精神振奋,从心神到肉身,自内而外竟是从未有过的轻松自在。
此时执手相对,意念相通,心头一片澄明。一时间都恍然醒悟,报君知施术前所说的淤堵无法破除的话,根本就是对两人感情的考验。
只因相接术法一旦成功便无退路,一人有悔,两人受害,所以报君知故意将可能遇到的危险说得严重,好看出两人的真心。
刚才若是梁言害怕退缩,或是弥小尔强行冒进,那便都不是良配,报君知便会终止相接术法,留给两人再做选择的机会,而事实上那点淤堵要想破除,于报君知来说根本是轻而易举。
阿皎见相接术法成功,心中悬着的大石放下,喜不自胜地上前祝贺二人。
弥小尔与梁言一起回应了祝福,这才想起要好好感谢报君知,转身找寻,却发现屋中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
只有一个清朗的声音从远处悠悠传来,“天道不择,时能弥尔,但愿,情心无改,永如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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