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水师报君知系列之殊胜笼屋

1.堪舆街

城西旧皇城边有条步行街,名叫堪舆街。整条街全长两千多米,街中坐落着几十栋式样一致的仿明清青砖灰瓦的四合院。

街上的店铺大小不一,但无一例外做的都是风水行的买卖。这条街上规矩众多,历来能在这条街上立足的风水师,都不是等闲之辈,所以,这座城市流传着一句话:不入堪舆街何以言风水。

在堪舆街上最引人注目的是两个面对面的大院落。

一家叫紫微堂,传承于以收集通灵之物著称的灵宝派;一家叫乾坤堂,传承于以阴阳阵著称的悬空派。紫微堂的当家人五师傅与乾坤堂的当家人方道长,多年前因为符咒与阵法上的分歧发生争执,而至交恶,所以两堂虽然比邻而居,却素无来往。

这天正午刚过,只许步行的堪舆街里意外地驶进了一辆宝石蓝色的雷克萨斯。这车疾驰而入惊得路上行人纷纷躲避,几个急转之后,带着刺耳的刹车声停在了紫微堂门前。

少顷,两个身穿黑衣的男人抬着一个面红耳赤昏迷不醒的紫微堂弟子,脚步匆匆地跑进大厅。

大厅里顿时一片纷乱,紧接着,车上又下来个五十岁左右的瘦小男人也一同跟了进去。十几分钟后,有名紫微堂弟子慌里慌张地跑进乾坤堂说了一番言语,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一向孤傲的方道长脸色大变,竟没等那弟子说完,就健步如飞地进了紫微堂。

直至黄昏,那一行人才走出紫微堂,五师傅与方道长神情郑重地并肩将他们送出门去。

眼看着雷克萨斯驶出了堪舆街,方道长叹了口气对着五师傅道:“老五,这么看,带着徒弟们去实在是给人填陷,但就算是咱哥俩并肩子上,我瞅着也是悬,你的意思如何?”

五师傅眉头紧锁道:“这些孩子们都还是半吊子的本事,留在家里吧。事到如今,咱们只有拼死吃河豚了。明天,你先准备东西,我去找个人。”两人的神情如临大敌,多年的宿怨竟然顷刻间被抛诸脑后。

五师傅要找的人叫做报君知,没人知道他的真实年纪、来历。据传此人的堪舆术与符图术已达至臻之境,但为人孤僻、性情古怪,行踪飘忽,轻易不接手案子,除非他肯收下酬金。

他虽是个年轻人,但是辈分却高出五师傅很多。

此人天赋异禀堪舆术迥出伦辈,据说手中从未有过悬案,是风水界里口口相传的传奇人物。但此人行事神秘,行踪飘忽,所以真正见过他的人寥寥无几,知道去哪里找他的人更是一只手数得过来,而五师傅刚好就算一个。

堪舆街的风水师们关于报君知的传闻五花八门,不尽相同,尤其是相貌、性格多有分歧。

有人说他天生异体,所以才能修习成各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术法;有人说他是因为修习了早被禁修的巫术,才能有这样的能耐;还有人说他是中了蛊毒,反倒激发了奇异的能力。但这所有的传闻里有一件事是相同的,就是,报君知的师承是紫微堂灵宝派。

当年五师傅与方道长之所以闹到互不理睬,便是因为方道长酒后大放厥词,说世上根本就没有报君知这个人,这个所谓神乎其技的风水师,是紫微堂为了扬名而杜撰出来的,否则为何从来不见其人出现。

五师傅因此勃然大怒,竟当场与方道长断绝交往,还勒令紫微堂弟子自此不许踏入乾坤堂半步。

天气不好,下着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雪。

花枝街街道狭窄车子难以驶入,五师傅只得一路步行,当他顶风冒雪走进街中,突然听见清脆的门环叩响,一座红色的大门在他左侧墙上突然出现,上面有个铜质门牌,写着128号。大门缓缓开启,五师傅抬脚迈进门去。

门外大雪纷飞天色昏暗,而这扇门里,头顶上却是蓝天白云一派晴好,迎面扑来六月间夹带着花草香气的风。院中影壁前的天宝兰开得正茂盛,青砖路两边的竹子青翠欲滴,墙根处甚至还拱出几个竹笋来。

五师傅不禁面露微笑,随手关上院门快步向内院走去,过了垂花门进到内院,青砖红瓦带飞檐的房子前有个开满紫藤花的木架,有个年轻男子穿着白色衬衫和裤脚磨了毛边的牛仔裤,正躺在罗汉床上看书。

那男子抬头神情慵懒地道:“小五,你可是稀客。”

五师傅走到花架前,头上的雪此时已经化成了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他伸手擦了擦脸,将身上的獭兔毛短大衣脱下来,轻声说:“今儿来找您,不是来做客的,紫微堂出了件蹊跷的事。”

报君知这才把目光从书上收回来,指指旁边一把藤椅。

五师傅坐下后神情凝重地说道:“两个月前,乾坤堂方道长的大徒弟,还有我的一个弟子在同一天突然失踪,我们用尽办法也没查出一点端倪。这之前堪舆街已经有四名风水师莫名其妙地失踪。

“直到昨天,有人忽然来到堪舆街,将我的弟子给送了回来。这名弟子像喝醉了酒,面红耳赤昏睡不醒,浑身散发着浓烈的酒味。我们找了医生来给他验血,血液里却没有酒精。我怀疑有人暗中用巫术中的落醪加害堪舆街的风水师。”

报君知皱了皱眉,“落醪术是祭祀术中的一种,中了此术,神智全失任人摆布,事后也没任何记忆,百年前就已经被禁用。送他回来的是什么人?”

五师傅点头:“是个叫傅政的生意人。这人说,这两名失踪的风水师都受雇于他,帮他查找失踪的儿子。半年前他的儿子因为修改账目侵吞了合伙人的钱,导致合伙人自杀,他儿子深感愧疚,寝食难安。

“之后偶然遇见一名自称金觋[xí]教的教徒,告诉傅政儿子说,他们教里有件神奇的法器,叫做殊胜笼屋。只要在殊胜笼屋里躲上四十九天,就可以清洗自身所有业障,无论你怎样作奸犯科,身上带着多大罪孽,都能在里面磨灭无痕。

“而且那殊胜笼屋还能克制阴阳两界,即便杀了人,不但阳间所有证据痕迹消失无踪,在阴间被害的魂魄也自此记不起死因,命债一笔勾销。敢施用如此偷天换日的法器,这个金觋教到底是个什么来路?”

报君知合上书站起身踱了几步道:“金觋教最早是在明朝天启年间由几个云游的风水师所创立的,教徒皆为未婚男子,专门修习祭祀术中的无良符术,行事毫无顾忌。他们集结在一起施用符术骗人敛财,害人无数。

“其首脑很快被官府拘押,可惜教徒四散而逃一直没有被追捕干净,以至于后来历朝历代都发生过金觋巫术害人的事件。这件事曾经被认为是风水界的耻辱,所以很多掌家人都刻意隐瞒这段历史,时至今日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了。”

五师傅忧心忡忡:“听说这个教派人丁稀薄,术法又少,虽然未敢在风水圈里兴起过什么大风波,但是每一次他们在外犯案下手都狠毒卓绝,从未留下过活口。这几个失踪的弟子怕是凶多吉少。”

报君知待五师傅缓和了一下情绪,又接着问:“傅政的儿子去住殊胜笼屋了?”

“是,接着就离奇失踪。”五师傅站起身,“傅政觉得事情蹊跷,就来堪舆街分别在紫微堂与乾坤堂找了两名风水师查找自己的儿子,谁知,几天后这两名风水师也相继失踪。”

报君知捏着自己的下巴,皱起眉头:“傅政是怎么找到你这名弟子的。”

五师傅说:“据傅政说,他事先接到了一个电话让他去西郊红螺山脚下接人,他原以为是自己的儿子,赶到那里却发现是其中一名失踪的风水师。他不敢报警,只得将其送回了堪舆街。我和老方思忖着,这窝,八成就在红螺山了。”

事情讲完,报君知沉默起来,五师傅见他也面显踌躇,心中一沉,登时忐忑起来。

大约察觉到五师傅脸上的不安,报君知微微一笑,忽然拍拍椅子的扶手道:“小五,听说你院子里有一缸五彩锦鲤都长出了寿头,你匀给我几条养养吧。”

五师傅听完先是一怔,紧接着脸上露出欣喜的神情,躬身笑道:“整缸都匀给您。”

2.雾树林

两天后的一个深夜,一辆蓝色的雷克萨斯驶进红螺山森林公园。车子向北行驶了五公里后眼前出现了一座陡峭的高山,山前有一大片茂盛的树林,车子停在了树林的边上。

傅政转过头对着坐在后座上的五师傅与方道长感激地道:“有劳两位涉险。请两位放心,我已经安排了些人手随后赶过来,要是天亮前看不见两位回来,我马上带人进去增援。”

方道长皱着眉闷声道:“嘁!我俩要是都回不来,你还增什么援?直接报警好了。”

说完与五师傅下车,向着笼罩着浓重雾气的树林走去。傅政看着他们进入树林,随即将车驶到一片灌木丛中熄了火。

整座树林里弥漫着浓重的雾气,虽然月光朗朗,树林里却一片混沌难以视物,五师傅在前面探路,方道长反身断后。

没多久五师傅手中的罗盘开始抖个不停,他低头看着罗盘,有些吃惊地低声道:“老方,这里不是雾气,是有人施用了大量的招魂术。我感觉这树林里魂魄的数量上百只不止……如果金觋教徒发现我们闯入,一起催动它们,怕是要糟糕。”

方道长也觉察出了异常,恨声道:“槽糕就糟糕吧,如今也罢不了手了,要是这么回去,咱哥俩在堪舆街从此就是大笑话。”

走了约一公里远,一根斜出来的树枝忽然将方道长随身携带的五帝钱袋刮了出去。

方道长俯身去捡的功夫,雾气中有一道绿光快如闪电地冲着他射了过去,方道长猝不及防,绿光骤然冲入他的身体,他只来得及叫了一声,整个人便如木偶般僵住。

五师傅回身看见这情景,大惊地叫道:“老方。”正要出手相助,黑暗中已经跳出一个年轻人。

只见他一闪身来到方道长身边,举起左手按在他面门上,方道长的周身顿时亮起耀眼的光芒,一声凄厉的尖叫之后,有团人形灰雾从光芒中直飞开来,撞在不远处的树上。

那人右手中指轻轻一弹,一点金光射在灰雾之中,人形雾毫无察觉快速地向着正北方遁去,而那点金光与年轻人的手指连着一条闪烁的金线在夜色中越拉越长。年轻人并不着急追赶,而是来到僵直的方道长旁边将手搭在他的肩头。

五师傅借着月光看清楚这少年正是报君知,脸上顿显轻松。方道长在黑暗中猝不及防地刚着了道,又惊又怒,此时见陌生人手拍己肩,大惊之下运起护持功抵挡,五师傅见状忙低呼:“不可以,是自己人。”

话音未落,方道长只觉自己发出的护持力被对方轻柔地推回体内,随后大量纯净的护持力源源涌入自己身体,先前那股僵住自己的冷气竟然瞬间被打散。他心中一宽,抬头见对自己施救之人竟然是个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的青年,不由地又惊又惭。

方道长向来对自己的能耐极为自负,此时在老对手面前出乖露丑,心中恨恼可想而知,所以,身体刚能活动便气急败坏地指着四周破口大骂起来,紧接着从箱子里抓了数张符纸点燃冲着四边扔了过去。

符纸如利剑一般直冲入浓雾中,燃起大小不一的火球,火球中心接连传来刺耳的尖叫与哭泣声。

方道长还不解气,正待再抛符纸,五师傅大急伸臂将其抱住叫道:“老方,今儿是九月二十九……”方道长顿时醒悟,一时大惊失色。

在风水界施用符纸有诸多禁忌,其中最厉害的便是“农历九月二十九不可施用符纸驱鬼,否则会反泄己力去助长邪祟之力。”

方道长怒道:“咱哥俩是老了,竟然挑了这么个尴尬日子来探人家老巢。”

果然,周围嘹唳的叫声突然齐刷刷地消失了,在诡异的寂静中,原本被驱散的灰雾突然如潮水般猛地涨起五六米高,层层叠叠向三人卷着压过来。五师傅忙不迭地从包中掏出个绛色瓷瓶,打开瓶塞将内中符水泼洒在四周。

这瓶中装的是五师傅事先注气入水、以气在水中画了符咒的符水,名为“既济”,有隔阻孽障邪祟之效。霎时间,三人身边立起一道水墙,那浓重的灰雾被暂时阻在墙外,灰雾团团拥挤,内中传来老鼠磨牙般的“吱吱”声。

但也就几分钟的时间,水墙突然出现溃口,灰雾自溃口处汹涌而入,方道长与五师傅连忙四处补救,方道长不见报君知一起帮忙,回头望去却看见他正蹲在地上摆弄着什么。

方道长匆匆看了一眼心头大震,只见报君知手里握了一只小布袋子,正从每个袋子里倒出颜色各异的水晶石,分别是金丝晶,兔毛,碧玺,绿幽灵,黑耀,红茶晶,紫晶,白水晶与黄水晶。

方道长转身又修复了水墙上的一个缺口之后,就这转身的功夫,报君知已经在地上布好一个散发着耀眼蓝光的阵来。

方道长一望之下神情大变,这正是他所属的悬空派中最著名的九宫星阴阳阵,九颗水晶分别代表白水星,黑土星,碧木星,绿木星,黄土星,白金星,赤金星,白土星,紫火星,借天道地势可挡一切凶煞。

因这阵法变幻无穷博大精深,很少有风水师能够布成,即便是他自己,费尽周章也只布成过两次。此时见这个年轻人如此信手摆出,不禁大吃一惊。

九宫星阴阳阵刚一布好,那如同滔天巨浪般的灰雾便突然崩塌,落在地上如潮水般地层层退开了。

五师傅与方道长同时松了口气。

方道长介意报君知先是出手搭救自己,后来又用自己门派的阵术解围,深感面上无光,心中带着些意气所以不但不道谢,反而要说几句损贬的话,他斜着眼望着报君知道:“你把阵摆在这里有什么用,我们难道停步不前?”

报君知不答,突然将双手举在面前轻轻一抖,手上霎时间燃起大团金色火焰。

方道长一惊猛地后退一步。

报君知微微一笑,弯腰用燃着火焰的手在地上快速一抄,那地上的阴阳阵的光芒瞬间由蓝色转为金色,缓缓升空而起,如同一顶大伞稳稳罩在三人头上,五颜六色的水晶石在空中裹着火焰自转,美丽炫目。

五师傅仰头看着阴阳阵赞叹道:“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金光九宫星。”方道长顿时目瞪口呆,讶异地上下打量着报君知,似乎难以置信。

报君知若无其事地笑笑:“我觉得今天这事儿不会绕太多弯儿,跟着金丝走,阴阳阵会跟着我们。”地上的金线细如蛛丝,在月光下闪闪烁烁,三人跟着前面的金丝而行,每走一步他们身后的金丝随即消失。

头顶的阴阳阵跟随三人的脚步而移动,分毫不差,四周雾气昭昭暗影憧憧,到了跟前,却如同遇到强大的气流,被冲散开,始终无法靠近,渐渐地前面路径也清晰起来。

一边走,方道长一边故作镇定地问报君知:“你哪儿来的?”

报君知笑着随手一指五师傅:“从他那儿来的。”

方道长回头悻悻地瞥了五师傅一眼:“事先安排了人手也不告诉我一声,越老人越阴。”

五师傅像没听见一样,径自走在报君知身边低声道:“您是什么时候到的?”

报君知道:“两天前。”

3.金觋教

半个小时之后三人终于来到红螺山脚下,此时雾气已经完全消散干净,那根金丝断在一棵依山而长、合抱粗的杨树前面。

报君知将头顶的阵收了,站在树前观察片刻后,挥掌向树干击去。杨树轻轻晃动起来,树干中间忽然间出现一条整齐的缝隙,树变成两半缓缓向两边分开,不一会儿露出个两米高一米宽的洞口来。

洞里面是一条蜿蜒的通道,平滑的洞壁上不知涂抹了什么东西,东一块西一块地散发出柔和的白光,照得洞中非常明亮。

三人小心地钻进洞去,报君知走在最后,伸手在快要合拢的树干中间抚了几下,树干停住,便保持了分开的样子。

三人再走了一阵子,正前方出现了一排红木架子,上面摆满各式各样的法器。

报君知走过去,从上面拿起一根折魂鞭仔细地端详着,他的手指缓缓划过鞭身,法器发出嗡嗡的鸣音,报君知轻声道:“浸过五雷诀。”

五师傅与方道长听了都皱紧眉头。法器浸过五雷诀,便如同刀剑开刃,威力大增,用起来后果难测。

一般风水堂和佛堂道观里请来的打鬼法器大都是用来震慑惊吓鬼怪的,不会将鬼怪打得魂飞魄散,除非是作恶的恶鬼,才会有专职做这行的道人或者符师来收服,普通的风水师,没有资格持有这样的法器。

方道长惊道:“这些歪道儿的全无顾忌,如此驱役魂魄太过伤损阴德了!”

报君知默不作声,以自己的手逐个抚摸了一遍那些法器,随后三人继续前行,进入了一片约三百平米的正方形石室,石室的四角各有洞口。三人正在查看四周,却没发现四个洞口突然奇异地萎缩成饭碗大小。

随后从这些小洞口处飘来阵阵浓郁的酒香,方道长与五师傅同时想起那名昏睡不醒的弟子,各自从身上掏出土圭符,想要封住四个洞口,但是那洞口十分诡异,忽然冒出跳闪着的火星,瞬间将符咒烧了个干净。

这时酒香已经越来越浓,闻起来令人欲醉,两人唇边不由露出微笑,心头像有无数小虫缓缓爬过,麻痒难当,控制不住地就想手舞足蹈。正在难以自制之时,他们同时感觉自己的鼻子里被塞进了两团冰凉滑润的东西。

令人迷醉的酒香陡然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清凉的新鲜空气,几分钟之后心头的麻痒消失,两人才觉得头脑清醒过来。

此时,耳边传来报君知的声音:“装睡。”两人心里明白,立刻装作身体失去平衡的样子摇晃了几下,就势躺倒,报君知随后也在他们旁边躺了下来。

石室的四个洞口重新扩大至恢复原状,山洞中的酒香味迅速消散。随着嘈杂的脚步声,一群身穿黑色衣服的人走进石室。

这些人个个一袭黑衣,两个人走在最前面,其中一个声音嘶哑的人笑道:“没想到他们居然找到咱们的洞口,果然与先前捉到的那些废料不同。”

另一个嗓音低沉的人道:“在九月二十九还能过得了雾树林,他们身上就至少亮着五盏加持光,否则教主怎么会如此大费周章地引他们前来。”

说着过来六个教徒,将报君知三人抬起来走进西北方的洞口里,里面同样是长长的通道,等走到通道的尽头,是另一间宽敞的石室,不同的是地面被打磨得十分平坦,一辆银灰色的C型房车停在石室中央。有人将房车的后门打开,露出一个空空的后舱。

几个人正想将报君知三人抬上房车,忽然间洞口外一阵骚乱,又有几名教徒慌里慌张地跑了进来大声叫道:“两位护法,这三个人进来的时候不但撑住了洞门,而且把我们法器上的五雷诀全消除了。还有,不知为什么雾树林里的魂魄,如同受了招引一般正在往山洞里涌……”

哑嗓的人慌张起来:“这三个人似乎有所觉察,这样看来,刚才醪的分量对他们有些轻了。迟则生变,赶快把他们三个放上房车,我前去交给教主。”

低沉嗓音的人继续嘱咐道:“快将四个洞口封住,剩下的人待在中央的石室,躲避一会儿,等教主修补好笼屋,再来料理那些魂魄。”

话音未落,抬着报君知的两名金觋教徒忽然大叫一声,同时直飞出去几米远,摔在地上一动不动,紧接着五师傅与方道长也跳起来与抬着自己的金觋教徒交上了手。

一则事出意料之外,二则这四个人的能耐与五师傅方道长相差甚远,这四个教徒很快被撂倒在地,身上被贴上了土圭符,如同被埋在土里般动弹不得。

被称作护法的两个人反应极快,见此情景一起钻进房车的驾驶室中,随着车子的发动正前方石壁以不可思议的状态折叠而起。外面竟然就是洞外,月色下可以清晰地看见一条平坦的小路通往森林深处,转眼间房车沿着小路疾驰而出。

方道长疾步追过去,那房车早已消失在夜色里。

五师傅焦急地对报君知道:“这金觋教主要是有了准备,那笼屋和徒弟可就都难找了。”

方道长怒道:“老窝都找到了,还藏得住一间屋?刚才听他们的话头,徒弟们没准就关在笼屋里。”

4.殊胜笼屋

说话间,洞外突然远远地传来一声巨响,过了一会儿,寂静的小路上又响起了车辆疾驰的声音,那辆房车竟然顺着原路折返了回来。

报君知三人站在洞口,只见房车的头部已经被撞得凹陷,前挡风玻璃全部脱落掉,车子骤然停在洞边,车门打开,却是傅政一脸慌乱地从驾驶室走了出来。

五师傅与方道长一见又惊又喜一起迎了上去,傅政看见他们松了口气道:“我看见穿金觋教衣服的人开着这房车出来,还以为你们被关在车上了。

“我当时没多想就开车拦过去,谁知那两个人比我还慌张,为了躲我的车竟然撞在树上直接摔出了车窗。我过去看了看,人好像都没气儿了。我怕你们有什么意外,索性开车回来找你们。”

“对了,这辆房车后仓里好像有东西,刚才一直在撞车门呢!”傅政似乎惊魂未定,一手抚胸一手指着房车。

五师傅与方道长正要一起上车查看,报君知忽然上前一步拦住二人。他转头对傅政一字一顿地道:“你怎么知道金觋教的人穿什么样的衣服?”

傅政不由一愣,报君知笑着用手指了指傅政的身后道:“你的背后好像也有样东西。”

傅政小心地转身回头,他身后空无一物。五师傅与方道长却同时吸了一口冷气,只见傅政的后肩上一根金色线头在夜色中闪闪烁烁。

“如果我没猜错,”报君知看着傅政缓缓道,“你就是头儿吧。”

傅政看到自己肩上的金线,轻轻叹了口气,再转回头脸上已经换了一副神情。他淡定地打量着报君知冷冷地道:“你这小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凭空给我添了这么多的麻烦,难怪你们能找到洞口,原来做了这样的手脚。好吧,该着我费点力气。”

房车的后舱门在此时缓缓开启,空空如也的车仓里忽然显现出一个散发着纯白色光芒的正方形笼子,笼子的六面都由手腕粗的白光组成,横九条竖九条交织成棋盘状,那东西自行从车仓中漂移出来悬浮在空中。

“殊胜笼屋。”五师傅与方道长异口同声道。

报君知抬头注视着笼屋道:“原来这东西是用风水师自身所修炼的加持光编织成的,你用它偷天换日,替人遮盖罪业,逃避惩罚,借以敛财。可惜你所修炼的是祭祀巫术,淬炼不出如此纯净的加持光,所以你才去诱捕正派风水师从他们身上抽取。

“不过,既然笼屋已经做成,你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思地将五师傅与方道长骗过来?堪舆街的风水师都以他们两位马首是瞻,你不怕惊动众人吗?”

傅政并不回答,忽然双手举过头顶,笼屋在一瞬间扩大了几倍骤然向报君知三人的头顶罩了上去,三人还来不及反应,已经被罩在笼屋里面。

傅政这才看着他们得意地笑道:“我在暗他们在明,我有什么可怕?我这笼屋上次使用的时候有了一处破损,必须采集新的加持光修补。

“实话说,你们堪舆街的风水师,我已经捉了不少,可惜都是徒有其名,抽出来的光根本不够我修补笼屋所用,只有方道长与五师傅这样的人物才可用。谁知这两人早已将生意交给徒弟打理,自己并不插手雇主的案子。

“我没办法才各捉了他们一个徒弟,徒弟出了事情,做师傅自然不会坐视对不对。”

傅政说完笑道:“都问明白了,可以去死了吧。”他口中继续念动咒语,五师傅与方道长忽然感到自己的身体如同被吸盘固定在光柱上,无法动弹,而周身仿佛有无数小针刺入,又酸又涨,大量的加持光正从自己体内被吸出去。

两人还从未遇到过这样霸道的法器,又惊又怒拼命挣扎着。

报君知面沉似水地看着得意洋洋的傅政,忽然抬头对着笼屋顶部叫道:“乌鹿与坐隐。”笼屋顶部的一横一竖两条光柱骤然闪烁起来。

报君知双手一分叫道:“拆散。”

那两条光柱陡然分开,显出一个碗口大的空洞,笼屋整体的光芒顿时减弱大半。傅政大惊失色,难以置信地看着报君知,竟然忘记了抵挡。

报君知四下看了看又指着笼屋底部的两条光柱道:“天明与河洛,拆散。”

另外两条光柱立时黯淡,应声分开,片刻后,笼屋的光芒完全消失,所有的光柱骤然间不再相连,像一堆零散的积木般顷刻间瓦解漂浮在空中,笼屋中的三人一齐落在了地上。

傅政望着报君知如见鬼魅般颤声道:“你……怎么会知道我笼屋星点的连接处?”他打量着报君知惊道,“你会我金觋教的法术!”

报君知并不理会他,手指在空中轻轻绕动,悬浮的光柱连接成一整条,如一条发光的大蛇迅速向着傅政爬了过去,将他整个缠绕起来,眨眼间包成一个大茧。

报君知双手越握越紧,那光茧也越来越小,傅政在茧里发出一声声凄厉的尖叫,仿佛身上正受着难以言喻的苦楚。

他在茧子里挣扎着露出头来求饶道:“不要再收紧了,我没有伤害捉来的风水师,我把他们藏在一个没有通风口的石室里,再过十分钟,里面的氧气就会耗尽,你再不去救,就来不及了。”

报君知自然知道傅政所言不虚,手顿时停住,包裹傅政的茧子从地上悬浮而起飘进房车的后舱里,车门自动关闭。报君知走过去伸手拍拍车厢,后舱门瞬间与车体融合。

报君知当下和五师傅与方道长返回山洞,果然在一个偏僻的石室里找到了六个神情憔悴奄奄一息的风水师,六个人的脸因为缺氧已经变成青紫色。

报君知与五师傅立刻将众人拖出山洞,六个风水师脸上的表情渐显轻松,方道长当即致电堪舆街令两堂弟子们前来接应。

待将众人安排停当,报君知与五师傅重新返回房车旁,却赫然发现后舱已经被砸出一个大洞,傅政与加持光都已经消失无踪。

报君知神情凝重地看着车后的大洞叹息道:“我今天这事办得太过仓促,留了祸患。”

五师傅一边上前查看一边劝解道:“当时时间紧促,他告诉咱们风水师的下落,就是打算金蝉脱壳了,攻我们所必救用以自保,你说……”

等他再转身,身后的报君知早已不见了踪影。五师傅知道他的脾气,当下只是笑笑并不以为意。

尾声

堪舆街先后来了七辆车,清查洞中所有物品,并将众人接回。

回到堪舆街,五师傅与方道长按着报君知所教授的方法,为弟子们解了身上落的醪。众人清醒之后,逐一讲述了为金觋教徒所害的经过,在场的风水师们听了人人切齿,个个惊心,七嘴八舌在房中骂个不停。

紫微堂的天井里,终于放下心中大石的方道长见五师傅站在一个硕大的五彩瓷鱼缸前,正用鱼食逗弄着缸中的锦鲤,走过去感慨地道:“以那年轻人的修为,如今的堪舆界无人能出其右。老五,我竟然不知道你身边有这样的人物。”

五师傅一边均匀地撒着鱼食,一边微笑道:“你怎么不知道,他不就是你常说的那个,我们灵宝派为了自吹自擂而杜撰出来的人物嘛。”

方道长大惊失声道:“他就是……报君知?!”

一时间瞠目结舌,回想起自己往年对报君知的质疑,又想着昨天发生的种种,一张脸登时羞惭得通红,心中五味杂陈,翻江倒海,正待说点什么话缓和缓和,却忽见五师傅连连后退,两人面前的鱼缸开始微微抖动并发出轻脆的敲击声,只听“当当”两声之后,那硕大的鱼缸陡然间凭空消失。

方道长愣怔片刻讶异地道:“老五,这又是哪一出儿?”

五师傅微微一笑:“没什么,报君知刚刚收了他的酬金。”

编者注:本文为系列作品,点击《风水师报君知》收看全部精彩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