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水师报君知系列之钉子户

城西市区有一片老式平房,住着大约百来户人家,是西城有名的城中村,一年前一个房地产公司看中这块地皮想将其改建成高级住宅楼,随后开始将平房中住户迁出,此地房屋大多年久失修,兼之地势低洼,一到雨季路面一片狼藉,所以听到拆迁,居民们大都行动积极,短短一个月就搬迁出了一大半,开发商中一位姓苗的经理一见进展顺利,大胆地在承包合同中将工期提前。

谁知两月之后拆到最后,剩下一对三十岁左右的夫妇死活不肯搬走,拆迁办公室的人轮流去谈条件,均无结果,眼看工期越来越紧,拖一天就是几万的损失。苗经理心急如焚,亲自带人上门协商,许诺若是能在三天之内搬离,给他们的拆迁款将上涨30%,这对夫妇不善言辞,但是极为固执,说来说去,只是不搬。

苗经理激怒之下,搬出损招,将水电燃气一并切断,用以逼迫他们搬出。谁知断水断电之后,这对夫妇依然安之若素,他们每天清晨用自行车载着几个大塑料桶去相邻小区接水用,晚上点蜡烛照明,又买了一些炭,用炭炉做饭。

苗经理气急败坏,又令人开来两辆挖土机,整日整夜地在那钉子户门前不停地铲土,刨土扬尘并发出巨大的噪音。谁知两台挖土机挖了一晚,第二天男主人便买回一堆隔音板,将房子严严实实围了一圈。

拆迁办的所有人半年下来都疲惫不堪无计可施,苗经理计算着每日损失的钱,心疼得长吁短叹,每每提起这个钉子户就恨得咬牙切齿。

一天他偶然和一个朋友说起此事,朋友听完笑道:“这点小事就把你难住了?我给你指点一个人,你去找他,必定能达成所愿。”

苗经理一听放下酒杯惊喜地问道:“什么人?”

朋友得意地道:“此人叫归春和,原本是个颇有名气的风水师,是堪舆街紫微堂里大名鼎鼎的五师父高足,盛传他是个最爱财的人,为了重酬不知道做过多少见不得光的事情,你只要许下重金,什么他都肯干。”

“不过他现在摊上点麻烦事儿,据说是因为前阵子干了点不着四六的事,犯了他师门的忌讳,让紫微堂给轰出来了,五师父的意思是不让他再混这行了,他虚答应下了之后,因着不会别的活计,就偷着在郊区租了个小农院,还是靠给人驱驱小精怪、改改运势混日子,但跟相熟的人露的口风是还想做点大买卖。”

苗经理初听了也是半信半疑,有一搭无一搭地和那位朋友聊了聊便罢,并没真的想使什么神憎鬼厌的手段,但是没有几天,几个拆迁人员耐不住性子又到那钉子户家去逼迁,言语不和双方推搡起来,钉子户的女主人被扭伤了胳膊,那户男主人见状大怒,拿着铁锹将一众拆迁人员一路拍出,拍得那几个去逼迁的大小伙子个个头上脸上都挂了彩。

当初苗经理为了图安全省事,拆迁办里拉拢的人手都是自己老家的远近亲戚,里里外外都沾着亲故。当时苗经理正在郊区联系挖土方的车,没在跟前儿。拆迁办里群情激奋,打这几个等于打了屋里这一帮人,当下整个拆迁办抄着家伙倾巢出动,将那钉子户夫妇好一顿暴打,将家里的家具用品打砸了个干净。结果钉子户夫妇报警,又去医院诊断出了轻伤,拆迁办所有涉事人员均被拘禁,几个主犯被定了个暴力连带。

这一下苗经理老家的门几乎被一众亲戚踏破,苗经理的老父老母整天淹没在亲友的责问里,惶恐不可终日,苗经理无奈每家都给了相应的赔偿,才算偃旗息鼓。

这事之后,钉子户更加无所顾忌地住了回去,依旧是铁嘴钢牙不搬家,这边有张良计,那边有过墙梯,你来我往把个苗经理恨得心里好悬滴出血来。

有天晚上,苗经理喝大了酒,又将那位朋友约出来,这次咬牙切齿地要将那钉子户置于死地,那位朋友听了苗经理的叙述,当下拍着胸脯保证帮忙。

几日之后那位朋友带着苗经理找到了栖身于远郊一所农家院的归春和。两人见面,苗经理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自己的意图也半遮半掩地提起。归春和坐在他对面大刺刺地伸了个懒腰道:“不瞒您说,前阵子,我在我们这行里刚吃了个大亏,让人把我练了多年的天眼通给破了。如今,我只想凑点钱离开此地另立门户。你这件事情,我可以做,但是,酬金的数目必须让我满意。”

“您只要能让这钉子户离开,而且又不会给我惹上麻烦,那么,这楼盖好之后,我马上赠送一套100平米南北通透朝阳的房子给您,赠房合同在这里,签字生效,”苗经理将合同放在桌子上,抬眼看着归春和,“大师,这可是二环里。”

归春和望着合同面露喜色,仔细查看之后,不再耽搁,当即跟随苗经理回到工地查看现场。

苗经理的办公室位于工地旁边一栋三层小楼中,有一扇窗户可以清楚地看见工地全貌。

两人站在窗前向下看去,只见整个工地都被隔离网围挡起来,里面原来的房屋都已经被拆毁,而在这片废墟的中央却赫然伫立着一间完整的小屋。远远看去,有一男一女正在门口生炉子做饭,两口子边干活边聊天,神情亲密。

苗经理指着那小屋恨恨地说:“这就是那个钉子户。”

归春和点点头,拿起望远镜又仔细地看起来,大约一刻钟之后,他露出笑容道:“今晚夜半,趁他们睡熟的时候,我将这房子稍作改造,让此房的阳位克阳位,阴位克阴位,犯暗煞凶方的禁忌,变成标准凶宅一间,从此,不但容易惹火患而且居住在这屋中的人最易引鬼上身。”

“光这一个怕不保险吧,我这里工期紧张,不如你多出些招数,速战速决。”苗经理深吸了口烟低声道。

归春和肯定地说:“不必,这暗煞凶方极凶险,我师父教我的时候,只是为了教授我辨认与破除之法,若是人为做出此阵,在我们这行是犯大禁忌的。要不是看在这张房屋合同的面子上,我也不会出这么恶的招数。五日之后,他们如果还是不搬,您也不用再求他们了,这两个人大约也就命不长久了,”归春和轻笑道,“因为今晚之后他们那里门户大开毫无防范,附近若有游魂野鬼,住在屋中的人必受其害……”

“附近?这里可是闹市,人来人往阳气旺盛,游魂野鬼到这里来干什么?”苗经理有些质疑。

“这个,不劳您费心,以我之所学,招引个把魂魄又有何难啊?”归春和微笑道,“离这里三公里远,有条高速公路,这公路之上的鬼魂,皆是突然枉死,怨气深重,兼之死相凄惨,嘿嘿,”他轻笑,“用来干这个是最适合不过。”

苗经理听完眉头舒展,连连点头。

当天夜里,苗经理陪归春和悄悄来到钉子户的房前,看着他将几样东西在屋子四角又烧又埋,折腾了半个小时之后,苗经理开始有些不耐烦,却忽然听见一声闷响,他吃惊地看去,只见屋子四角渐渐升腾起灰蒙蒙的烟雾,几分钟后烟雾完全消散弥盖在整栋房子周围。

随后归春和快步走回到苗经理身边喜道:“大功告成,现在可以去招引魂魄了。”

两人匆忙离开,开车来到公路边上,归春和从怀中取出一盏小油灯,蹲在路边点燃,那灯不知是用什么做燃料,初点燃时略带甜蜜腻香,如同在加热搅浑了香料的油,紧接着那味道就变得有些呛鼻辣眼,苗经理勉强忍耐着,在旁默默看归春和摆弄着,大约半个小时之后,只见归春和突然直起身子,将灯高高举起,开始移动脚步。

“成了么?”苗经理有些紧张地问。

“成了。”归春和手握小灯缓缓前行。

“我什么也没有看见啊。”苗经理更加紧张地四处张望着小声说。

“让你看见那还了得?毕竟是煞人之物,常人看见会冲撞元神,”归春和低声道,“快上车将魂魄牵引到那钉子户家门口去。”说罢手轻轻松开握着的油灯,那油灯却并不下落,稳稳地悬在空中,把苗经理看得瞠目结舌。

两人上车启动车子绝尘而去,一盏小灯在车后飘摇晃动,紧紧跟随。

几天之后,坐在“旧日时光”院中伞椅上晒太阳的报君知,突然神情一变,只觉心中如同晕车般一阵腻烦,他放下杯子,闭上眼睛,再睁开时,他望着城市的西北方向皱紧了眉头,报君知对于一些巫术恶阵有着一种超常的敏感,他的感知的反应便是这种强烈的腻烦。

他低头在自己的咖啡里倒了点牛奶轻轻搅动着,杯中的漩涡消失后,奶与咖啡分离,奶液在咖啡表面凝结出一盏招魂灯的形状。

他抬头招手,一个圆脸侍应赶忙小跑着来在他的身边,他低声对侍应吩咐了几句,侍应神情肃然地点头,转身脚步匆匆地奔出院子,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侍应赶了回来,径直来到报君知的桌边,将手里的一张纸条递了过去。

两个小时后,报君知出现在苗经理的工地旁边,他站在围墙外,只觉腻烦感越加严重,心知自己找对了地方。工地围墙边上有两个扦裤边改衣服的小缝纫摊子,一胖一瘦两个女裁缝因为没有生意正翘着二郎腿边磕瓜子边聊天。

微胖的女裁缝撇着嘴道:“要说那个钉子户最近是太倒霉了,我可是数着的,这五天都着了第七场火了,你是知道的,我家后窗户正临街,每次救火车来,我都听得真真儿,就最近这次,我正好没睡着,就出来看看热闹,你猜怎么着?正看见往出救人,那男的被消防员拉出来的时候,手和后背都烧伤了,女的被抬出来的时候都人事不省了,多吓人啊你说说!”

清瘦女人表情神秘地低声说:“我听说那女的昏迷进医院可不是因为着火,是给吓的。”

见微胖女人面露惊讶,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又低声地说:“我听收废品的老何说的,那钉子户的房子里不干净,一直闹鬼。有天晚上老何亲眼看见那夫妻俩,穿着内衣跑出来门来在大街上又叫又跳,女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老何上去问,是那男的亲口说的,每天晚上家里都有东西闹腾,也不知道招惹的是什么,一闹腾就是一整夜,现在这两口子都改白天睡觉了,到了晚上家里备好了家伙事儿,把那门窗都钉死了,然后抱在一起守夜,真是可怜啊。”

报君知远远地看着那一片废墟中的小屋,耳边听着两个女人的议论,过了一会儿不动声色地转身离开。

深夜,工地里一片漆黑,从拉网围栏的破洞往里看,可以看见一点昏暗的光芒,光芒是从那栋孤零零的小平房里发出的。

屋里,一对男女坐在床边,男人紧紧搂着满脸惊恐的妻子,警惕地看着紧闭的大门。

不一会儿,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男人与女人同时惊跳起来,女人因为极其恐惧发出低低的抽泣声,男人还算镇定,手里握着一把铁锹站在门后大声地呵斥咒骂着,不时用铁锹使劲儿地敲着门板。

过了一会儿,敲门声骤然停止,两人刚松一口气,整个房子四面八方却一起响起了有节奏的敲击声,那声音越来越大,还夹带着强烈的震动,然后一簇火苗自房子的一角突然蹿出,开始在屋中蔓延开来,这火和普通的火不同,外沿是纯绿色中心一点鲜红,颜色艳丽诡异无比。

男人和女人连忙抓起衣服床单拍打着火苗,但是火苗被拍打并不熄灭,而是四下散落变成无数束,在屋中快速蔓延,瞬忽又以不可思议的状态联合成一个整体,爆燃而起,房子一瞬间被整个裹在了这颜色诡异的火中,男人和女人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情景,一时间愣怔地站着不知所措,女人忍不住发出接连不断的尖叫。

但即便是这样大的动静,因为这栋房子位于被圈起的工地中心,四面空旷,根本无人理会,女人和男人在慌乱中想起打电话报警,但是刚摸到手机,手机便如同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抓起,从空中被重重摔下,顿时四分五裂。男人在火焰中将妻子拥入怀中,夫妻两人一脸绝望,相拥着泪如雨下。

恰在此时,窗外忽然传来一个年轻男人的高喝,屋中地板上突然出现一个清晰的红色八卦图案,原本汹汹的火势陡然减弱,那些火焰渐渐萎缩成无数小小的火苗,转眼间消失在了屋中的各个角落。屋中陈设一切如常,所有东西都没有被焚烧过的迹象,红色八卦图在火焰熄灭后也一起消失不见。

这一起一落都在瞬间,夫妻二人似乎已经完全被吓得呆住了,没有任何反应。过了一会儿,他们听见窗外传来一把清朗的男声。

惊魂未定的夫妻二人如同惊醒一般,一起挤在窗口,小心地向外望去。借着月光他们看见窗前站着两个身影,一个是年轻英俊、目光炯炯的男子,另一个只是模糊不清的影像,只听那年轻男人声音威严地说道:“住在这间屋子里的人,不是你的肇事者,如今有人利用你的怨念作恶,我看在你只是受人愚弄,这次就放过你,从此不可以再流连尘世,搅扰他人,去你该去的地方吧。”那影子连连躬身点头,随后消失无踪。

那男子随后转身望向窗棂,温言道:“我叫报君知,是堪舆街中的风水师,两位若是心神安定些了,可否出来讲几句话?”

夫妻俩听见窗外男子说出名号,又见他年轻俊秀面目和善,刚才又出手相救,知道他没有恶意,听见有话要说,连忙打开房门,夫妻两个一起过来不住声地道谢,女人望着报君知怯怯地问道:“请问,那东西还会回来吗?我们已经被它折腾了好几天了。”

报君知淡淡道:“不必害怕,不会再回来了,”他细细环顾了一下房子四周,神情一窒,顿了顿道,“稍等,还有件事没有办。”

他右手一挥,手中已经捏起一张符图,口中低声道:“巫邪伎俩魂梦惊,宝犀天禄护德行,辟恶真言扬声起,灵符一道眼清明。”那符图突然燃起,只听噗的一声,屋子四周的灰雾顿时散去。夫妻见状目瞪口呆,两个都是老实人又不善言辞,此时只会不住声地道谢。

报君知转身要走,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停住脚步环顾房子四周,轻声问道:“这屋子年久失修,已经成了危房,搬迁也是好事啊,如今大家都搬走了,你们何必还要守在这里。”

女人听见这话愣了一下,然后面露凄楚地缓缓蹲下身轻声抽泣起来。

男人看着哭泣的女人,叹了口气闷声道:“三年前,我们五岁的独子在门口玩耍时突然失踪,我们急得几乎发疯,两个人辞了工作,开始四处寻找,三年来几乎什么方法都用了,但孩子还是一点音讯都没有。为了找孩子,家里的存款花光了,但凡值点钱的东西也都卖了,亲友那里能借的都借了,如今我们再没有任何的办法了。最后的希望就是,我儿子丢的时候,能很清楚地说出这里的地址,如果他安然无恙,大一点的时候,也许会自己找寻回来。”

“你说,我们怎么能离开?如果我们搬走了,这里就会盖上新楼房,孩子若真的找回来,而这里已经没有了他的家,他那么小,难保不会认为自己记错了地方……”男人已经泪流满面,“我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我们做父母的就算再没有本事,至少要守住一个家,等他。”

报君知看着眼前这对伤心欲绝的父母,神情凝重,过了一会儿,他轻声对男人说道:“把你儿子的名字与生辰八字写给我。”

男人见他刚才一出手就解了自己的危困,觉得报君知很有些本事,不知为何心中对这个面目英俊双目炯炯的年轻人有种特殊的信任,当下掏出一张纸将儿子的姓名与生日写好,又找出一张儿子的近照一同递给报君知。

报君知将这些东西小心收好说道:“这么多天你们受的这些惊吓烦扰,多少也和我有点关系,我会为你们做件事情,当做补偿。”说完点点头转身离开。

夫妻俩看着报君知的背影,擦了擦泪眼,面面相觑。

清理门户

暗煞凶方阵布好之后,归春和每天按时来到苗经理的办公室,站在那扇落地飘窗的前面,用望远镜查看钉子户的动静。这天,是他下阵的第六天,进门时有些按捺不住得意,他眉飞色舞地对苗经理说:“今天,你那枚眼中钉就已经拔出来了。”

苗经理大喜,两人一人一个望远镜凑在窗前向那钉子户看去。

孤零零的小屋门口,两夫妻正神情自若地把被子拿出来晾晒,苗经理一看之下面现不悦地道:“大师,人家这不是还稳稳当当晒被子呢?”

归春和有些惊讶,喃喃自语:“不可能啊,没有躲过去的道理啊。”

他将望远镜放下,匆匆掏出罗盘在屋子里测着,突然间他惊跳起来,大叫一声将罗盘甩在地上,他战栗着摊开手,只见一双手又红又肿,掌心还起了几个水泡,如同被火烧过一样。归春和举着双手皱紧了眉头高声道:“不好了,不好了,他们找了帮手,有人从中作梗,破除了我下的暗煞凶方阵,凶煞移位,那里现在是座吉屋。”

他慌急地来回踱步嘴里念叨着:“破得这么利落,谁能把这冷门的术法,举手就破除了?”

“什么?”苗经理听完又气又急,“破了?怎么破的?那凶煞移到哪里去了?你赶紧给他们招回去啊。”

归春和此时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脸上阴晴不定地说:“主顾一场,我就实话告诉你吧。正是挪移到你这里来了,现在你这里五鬼之火正旺,你或请高人,或好自为知吧。我还有事,先告辞了。”说完十分慌张地转身要走。

“好我的大师啊!”苗经理闻言大惊,上去一把将归春和抱住,“这节骨眼儿上!我去哪里请什么高人,您就是高人了,这时候,您哪能走,花多少钱都没关系,您再替我想想办法吧!”

归春和着急离开,高声道:“你拉着我做什么,事已至此,多少钱我也无能为力。别说管你了,恐怕这时候我也是惹火烧身了。”

两人正在撕扯中,归春和猛地停住,面带惊恐地突然后退两步,眼睛看着苗经理的身后,脸上神情如见鬼魅。

报君知背着手站在门口,脸上带着一丝冷笑。苗经理顺着归春和惊恐的目光回头看去,见门口站着个陌生的年轻人,他正在气急败坏中,不禁怒道:“你是哪里来的?干什么……”

话还没说完,报君知从他身边走过,轻轻拍怕他的肩道:“不要说话。”那苗经理的嘴顷刻间肿胀起来,眼看着双唇之间的缝隙越来越小,直至完全贴合上,再也张不开。他又惊又急,双手拼命比划着,口中嘟嘟囔囔却说不出话来。

归春和看着报君知走过来,连连后退,身子一个不稳跌坐在地上。

报君知低头看着他,神情冷峻,“你现下这样子,倒像是知道怕了。”

归春和抬头看去,只觉报君知双目如电,站在那里不怒自威,他干咽着口水,微微战栗,“我……”

“暗煞凶方,别说是普通人,就算是资历浅点儿的风水师也不一定能逃得出来,你这回真正是图财害命吧?”报君知挑着眉毛问道,“之前那件事,七星五岳堂的五位掌家人,念在你初犯街规,又因拦阻及时没有真正造成恶果,所以只是小惩大诫,将你逐出堪舆街了事,可现在看来你并没有一丝悔改之意。”

归春和心知这次摊得事大,把柄又被抓住,抵赖也是无用,脸色惨白高声叫道:“是是,这次我真的知道错了,请看在我师父的面子上……”

报君知身后跟着一个人,此时也走了进来,正是堪舆街上紫微堂里的掌家人五师父,他脸色铁青地看着跌坐在地上的风水师。

“师父,”归春和抬头看见,如见救星一般,快速地从报君知身边爬过去,抱住五师父的腿,涕泪交流哀哀地道,“您给我求求情吧,师父,弟子知道错了。”

报君知并不阻拦,连身子也不回转只是淡淡地道:“跟你师父说说,你是怎么学以致用的。”

五师父闪身躲开归春和的搂抱,面沉似水地喝道:“你自己说!”

归春和自知今日是躲不过了,只得将自己之前所为一一道来,五师父没听之前已经知道不好,却没料到竟是如此出格,待听到归春和给人下了暗煞凶方,脸上已经渗出汗来。

五师父入行四十余年,知道犯了行规大忌的风水师将面临怎样的惩罚,而自己的身份此时更显得尴尬。那七星五岳堂,其中的五岳分别是南岳衡山正宁派,北岳恒山灵宝派,中岳嵩山同真派,东岳泰山宗静派,西岳华山虚明派,这传承至今五派的五位掌家人,如今灵宝派的掌家人,正是紫微堂的五师父,数月前轻罚归春和,大家多少看着些五师父的面子,当日手下留情,也是盼着他能小惩大诫,谁知他竟愈演愈烈,落到如今直接用恶术伤人害命。

这边归春和还心存侥幸,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师父,我下次不敢了,我下次真的不敢了。”

报君知低声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风水师自古来最讲究就是一个‘正’字,我们天生怀有异样禀赋,本就应当护佑世人,像你这样为了一己私利用恶术害人,与邪魔恶怪何异?所以……”他注视着归春和,“你的品性根本不配拥有那些天赋。”

五师父抬头看了报君知一眼,心中凛然,叹了口气,狠心甩开徒弟的手臂道:“没下次了。”

他转而对着报君知低声道:“小五教导无方,此次不必带回堪舆街劳动别人了。”说完将还在抓弄自己嘴唇的苗经理一把推到门外,将门猛地关上。

那苗经理一跤摔出门口,惊魂未定地转回身,只听见报君知清朗的声音在门里说道:“你出师以来,做过多少亏心事?出过多少害人谋?今天就用你的天赋给还了吧。”

门缝中陡然闪出耀眼的蓝光,归春和毛骨悚然的惨叫,一声高似一声地从门内传来,许久之后房门打开,归春和跟着五师傅从屋中出来。苗经理惊讶地发现,归春和一脸萎靡,神情与之前满眼伶俐的样子判若两人,走路踉跄不稳,全没了之前的气势。

苗经理愣怔地看着三人,嘴上的肿此时已经消了,但不知怎么的,整张脸如同被根皮筋绷着,五官堆挤,只能做出个苦相来。

报君知走过他身边,停下来道:“原本你天生的面相极好,是个正财绵延、横财不断的长相,可惜你心性太差,命里担不起这份福气。”

苗经理听着眼前这年轻人说话,一时间心中忽觉澄明,之前那些钱财大过天的想法,竟浅淡了许多,回想自己之前的作为,愧悔起来,低头不语。

报君知望着他,“相由心生,若你想找回自己的福气,还是要变变心性才行。”

苗经理经了这件事之后,变成个愁眉不展的困顿相貌,之后的各项生意一败涂地,他对金钱之外的人情事物渐渐生出敬畏之心,将自己的一大半财产捐贫助困,坚持多年之后相貌才终于恢复如初,但做生意的运气却也大打折扣,事业一蹶不振。

而归春和原本天赋极高,本是堪舆街里人人看好、大有前途的风水师,却因心性卑劣,被消除了天赋与术法,逐出师门,自此成为个普通人,堪舆街里每个掌家人茶余饭后都用他的事情来警戒自己的弟子,大家每每说起也是一番感叹唏嘘。

这件事过去了七日之后的一个清晨,报君知领着个八岁左右的男孩来到钉子户的门前,男孩穿着一袭粗布衣衫,完全不似城市小孩儿的打扮,他眼神茫然地环顾着已经被夷为平地的四周,有些犹豫。报君知轻轻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往前走。

正在此时,屋中的女人一脸憔悴地走出来扔垃圾,抬头看见报君知与孩子,先是愣怔,随后吃了一惊,她忽然扔了垃圾袋,大步地向这边跑过来。

一直很安静的男孩在此时放声大哭,边哭边指着女人大声叫着:“妈妈,妈妈。”

女人听见孩子的呼喊,脚步有些踉跄,几次险些摔倒,待跑至近前一把抓住孩子,仔细地看着,似乎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用手摸着孩子的头顶,声音颤抖地叫着儿子的小名儿,孩子边抽泣边答应,她又叫,孩子又答应。连叫几声,孩子答应得越来越响亮,女人终于将男孩儿紧紧拥入怀中,良久才发出压抑已久的低吼般的哭泣声。

小屋中的男人听见女人的哭声,以为是开发商又来发难,手中拿着一把铁锹从屋子里直冲出来。跑到跟前看见如此情景,目瞪口呆地站住,手中铁锹失手落地,他上前缓缓蹲下抱住妻儿泪如雨下,只觉浑身抖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报君知远远看了一会儿团聚的一家人,默默转身离开。

几天之后,“旧日时光”咖啡店,报君知坐在老座位上,喝着加双份糖浆的摩卡。

天气晴好的时候,咖啡店东窗下,会摆上一个60寸的电视,这里的客人可以自行拨转电视频道,此时有一个客人拨到一则新闻:

“最近警方破获一起奇特的重大儿童拐卖案,案犯历时八年,跨越五省作案,涉嫌拐卖儿童二十三名。不知是否良心发现自感罪孽深重,该案六名案犯在一日黄昏集体投案自首,争相将常年所拐卖的孩子来处与去处详细供出,更令人惊奇的是这六名案犯又于自首次日全部翻供。转而众口一词地声称,当日是受了一名年轻外地男子的言语蛊惑,糊里糊涂地跑到派出所,所说一切都非事实。”

“但是警方根据前日众人的供述,前去案发地核实,竟真的逐一解救出二十余名被拐卖的孩子,最大的十岁最小的刚满三月。铁证面前,众嫌犯最终无可辩驳,当场认罪。现在被拐的孩子部分已经回到父母身边,余下的送到福利院等待父母前来认领。”

随后电视画面中出现了火车站,多名父母正从警察手中接过孩子的情景,骨肉相见,一片嚎啕痛哭之声,个个紧紧相拥,场面令人唏嘘。

几名客人围在电视机周围,看得聚精会神,一人奇道:“那个年轻男子到底是什么人啊?”

报君知安静地坐在不远处,喝着咖啡,仿佛尘世间的一切纷扰与他无关,但是没人看见,刚刚,他倒在咖啡中的牛奶在一瞬间凝结,变成一幅清晰的母子相拥图画。

报君知手握杯子,微微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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